假设一个人有80年寿命,80年,大约29200天,700800个小时,42048000分钟,2522880000秒。
用心换算这些数字,姜慈只需要不到1分钟。
但如果只靠数数计算,对于正常人来说,要他数到第一千秒,这人可能在第四五百秒时就不耐烦了,若真存在每时每刻都在数秒的人,这人应该是个疯子。
姜慈不想成为这样的疯子,但他,勉强算是吧……
2118年,3月15日。
那不过是如同近365天一般普通的早晨,也许今天会因为是消费者维权日而特殊一点,但姜慈仍然得走在拥挤,嘈杂的路上,左手拿着手机看着新闻,右手拿着刚买的三明治早餐。
姜慈仍得在一间补习机构里上班,给20多名高中生辅导数学。
现在是早上八点左右,姜慈大概再走五分钟就能抵达车站,然后坐15分钟的车,再走五分钟的路,他就能在八点三十分前到达我的办公室。
今天的辅导课从9点开始,这就意味着他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。
姜慈在路上盘快速地算着这些,事实上,这样的早间准备,姜慈已经重复了大概740多次,此刻的他,只要从斑马线上经过这个马路——
“喂!站住!”
一道极度沙哑的声音从姜慈身后传来,与此同时,一股强劲的抓力拽住了他的手臂,姜慈大惊,正要转头--
“咣当!”
一块巨大的钢板忽然从他身前四到五厘米处轰然坠下,稳稳当当地砸在姜慈面前的斑马线上。
周围的人都被这天降铁板吓了一跳,纷纷绕开,不少人还看了过来,有一两个人的脸上还挂着啧啧称奇的笑容。
而此刻的姜慈,心中只有无限的后怕,刚刚要是没人拉着,我应该就已经被砸城肉酱了吧?
他先往天上一望,才发现在姜慈左侧的居民楼上方,有个正在带着安全帽的男子,正站在大楼外的施工支架上,焦急而尴尬地看着姜慈他们。
“下边没事吧?”那男子慌张地大喊,“没事吧?”
尽管姜慈很想朝天空的那人竖中指,但这里是公众场合,姜慈暂时还是将注意力挪到身后,先向他的救命恩人道谢——
“那个,谢……”
而姜慈却分明看见,一个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,佝偻着腰的中年男人,他嘿嘿地朝我笑着,手里还捧着一个装着些零钱的铁碗……
姜慈有些木然,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乞丐救了命,因为姜慈所认识的乞丐,大多是坐在地上,头都不回抬起来的,自尊与希望都化作了尘灰的活死人罢了。他们连明天的饭菜都不知如何解决,又怎会关心我们这些过着平常生活的人?
眼前的人的穿着分明合乎一个乞丐,或者流浪汉?总之就是一副极度落魄潦倒的样子,可他的脸上,却满是解脱得救了一般的喜悦。
姜慈还没来得及拿出他的钱包,那流浪汉却乐呵呵地抬着头,他似乎在看着天空,又像是在望着姜慈的头发,以及周围所有的人头发。
“呃……大叔?”
没等姜慈留住他,那流浪汉径直转身,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怪笑离开了。
“喂!等一下!等……一下?”
姜慈正想叫住他,流浪汉并没有回头,而姜慈……
姜慈和周围看戏的两三个人一样,都呆呆地木在原地。
那些路人在奇怪的,是那个诡异的老头,而姜慈在奇怪的,是更加诡异的东西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?”
在姜慈周围的每个人的头上,都凭空悬浮着一个,泛着橙光的秒表。
每个秒表都在转动,尤其是毫秒值那两位,转动得飞快。
“什么……东西?”
姜慈花了半分钟(痛觉确认,揉眼刷新,呼吸感知)来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,更不是梦。每个人的头上,都有一个正在倒数的秒表。
有的人还有一万七千多小时,有的人还有一万两千小时,那个从姜慈身边经过的中年男子,只剩下一千多个小时。
“这,这是什么?”
尽管姜慈极力保持镇静,但思绪仍在不断地往极坏的可能蔓延着。
又一名似是工薪一族的年轻男子,正好迎面向着姜慈走来,姜慈试着摸他头上的秒表,却只见那秒表从他指间穿过……
那工薪男慌张地后退了两步,一脸诧异地看着姜慈,留下一句“痴线”(白痴的意思)便走了。
姜慈木木地过了马路,继续向车站走去。
他边走边望着街上每个人头上的秒表,周围的人,也仿佛像在可怜傻子一般地看着姜慈。
但姜慈管不了那么多,毕竟他眼前的这种“幻觉”更加瘆人。
大街上的人都差不多高,那些橙光就密密麻麻地挤成一条粗糙的,流动着的光线,马路上的汽车驶过,姜慈只能透过车窗看到平移过去的数字。
他来到车站,继续观察着周围人头上的秒表,车站边的人们都看着手机,丝毫不会注意到姜慈好奇的眼光,他悄悄走到一名穿着校服的青年身旁,开始仔细观察。
“308832:56:31:27”
姜慈粗略地记住了某一瞬间的数字,“27”这一栏转得飞快,应该就是毫秒值,“31”这一栏每秒减一位……
他在大脑里飞快地换算了一下,这人的秒表将在35年3个月零两天左右归零。
“这是什么?”尽管姜慈的心中似乎有了十分接近的答案,可他还是不敢下任何定论。
公交车来了,人们似乎是本能地抬起了头朝公交车来的地方望去,秒表也跟着他们的头被抬了起来。
公交车内不算太挤,虽然没有座位,但可以站的地方还十分宽阔。
不少在座位上的工薪族还靠着车窗打着瞌睡。
那个埋着头看手机的女孩,头上还有大约49万小时,也就是56年。
还有哪位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,她的秒表只剩下10万小时,大约是12年。
姜慈好似一台扫描仪器,不断地分析人们头上的数据,直到他将目光挪向坐在残疾人孕妇专座上的一位老人上……
“卧*!”我在心里惊呼,“1分钟15秒77?”
姜慈的心率在那一刹急剧飙升,一股十分强烈的不详之感涌上我的心头,那老人也正闭着眼,头微微地斜靠在车窗上,那干瘪,发白的嘴唇仿佛要从他枯老的的脸上脱落。
可周围的人,都如往常一般,低头看着手机,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老人的异常!
姜慈不能就这样看着,直接对着他喊道:
“喂!阿伯!阿伯?”
周围的人看了过来,当中有些人还曾目睹姜慈在马路上逃过一劫。
那老人没醒。
“喂!阿伯?醒一下!阿伯!”
司机似乎也听到了姜慈的喊声,把车速放慢了。
还剩30秒。
“喂!这阿伯怎么了?”附近有个人和姜慈一样看出了异样,跟着喊道。
姜慈本不敢上前碰他,但连续喊了两次都无果,姜慈只好上去推推他的肩膀——
公交车开过一条减速带,轻微的颠簸中,那老人竟像一块软泥一般,从座位上瘫倒了下来。
“喂!出事啦!”
不到20秒了,老人倒在了地上,周围的人终于都注意到了异常。
“喂!出事啦!司机!有人晕倒了!”
“司机!停车!有人晕了!”
不少人叫着喊着,上前看着,有的人也拿起手机开始拍照……
“滴,滴,滴,滴……”随着秒表上面的数字不断减少,姜慈的耳边竟传出越来越清晰,响亮的滴滴声。
这……这是怎么一回事?!
就在最后十秒,姜慈眼前忽然被一片红光淹没,那红光不是来自别处,正像是从他眼眶内钻出。眼前的事物仿佛要被刺穿一般,他的视线开始朝地上的那个老人收缩,聚焦着。
他的鼻头开始发酸,唇上人中处有些微热,姜慈摸了摸,发现自己正在流鼻血。
他霎时间冷静下来,仿佛知道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一般。
地上的那片秒表,在归零的那一瞬,化作了黑色的碎屑……
许多人人都在下一站下了车,因为公交车要把那老人送去医院。
姜慈的心情,复杂而沉重,尽管他已经知道了答案,但这种莫名的无力感,让他脑内一团乱麻。
他又上了另一辆公交,望着窗外大街上飞驰而过的秒表。
“为什么?”
他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,但就是想在心里问一问。
“为什么?”
那是一个穿着十分艳丽的女子,全身上下都吐露着奢华的拜金气质,可她还剩60多年的寿命,按常理讲,这样纵欲享受的人不是会更短命吗……
“为什么?”
有一对学生情侣上了车,他们说着笑着,男生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,女孩昂头微笑,拿手轻轻地捏男生的脸……
那名男生还有50多年的寿命,但女孩只剩1年零2个月。
姜慈想着,要不要上去跟那个男生说:“好好珍惜这个女孩,她就剩一年多的命了。”
他知道这样做,只会让他再收到一句“痴线”,可这毕竟是攸关生死的事,姜慈觉得,还是有必要上前说一下:
“嘿……”
姜慈走过去,朝那男孩打招呼。
“嗯?”他们俩看了过来。
“那个……”姜慈仍犹豫着,直到我看见窗外已是补习班附近的熟悉景象。
“没事了……认错人了,抱歉。”
他匆忙从后门下车,回头看向巴士,男孩依旧在和女孩聊天,并没有看过来。
姜慈低下头,然后才想起来,自己现在还在上班的路上。
“完蛋……要迟到……”
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写字楼前进,等他到写字楼时已经是八点四十五分。
尽管他昨晚已经备课,但姜慈平常还是会在办公室再整理一次,这次恐怕是来不及了。
他推开写字楼大门,摁下电梯按钮,想着待会先去打卡,顺便泡杯咖啡,再进教室里稍稍休息十分钟,时间应该足够。
“诶?老师?”身后传来有些稚气且熟悉的男声。
“嗯?这不是小曹吗?”
小曹是个小胖墩,每次补习课他总是掐着钟来,他的辅导课测验也没有一次是及格的……属于是让姜慈有些头大的学生。
“老师你咋也这么晚呀?嘻嘻嘻!”
“老师路上堵了车,偶尔来晚一两次挺正常,倒是你,次次都掐着点来。”
“反正也没迟到嘛。”小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平头。
“对了,你上周欠的作业,补完没?”
姜慈问他这句话时,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他的头上。
60多万个小时,这小孩还能活到70多岁,也算比较正常吧?
只是他会怎么活下去呢?这个平时总有些懒散,看上去成不了什么大器的小孩……虽然现在还小,并不能凭他现在的表现断定他的未来,但……
“呃?老师?老师?”
“啊?怎么了?”
“不是……我刚说我没做……你居然没反应?”
“你还好意思重复了?”
姜慈当即就拍了一下他的头,可又突然害怕把他的秒表给打少了……姜慈又仔细地盯着他头上的秒表,完全没理会小曹疑惑的眼神。
“还好……没什么异常……”
“但是老师你今天好异常啊!你老盯着我头发干嘛?”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
姜慈挥挥手,走进电梯……
等他回到办公室打卡时,姜慈的同事阿林从他的位置上起身,他朝姜慈打了声招呼。
“嗯,早!”姜慈也回应了他,目光也很自然地朝他头上飘去。
“呃……你看啥呢?”阿林有些好奇,也往他身后看去。
“没,没啥,蜜蜂,差点飞你头上了。”姜慈回过神,连忙解释道。
“哪呢?我咋没看到……”
姜慈趁阿林还在四处张望时,赶紧从办公室里逃了出来。
他走到教室门口,调整了一下呼吸,推开门进去--
一进到教室里,姜慈便差点被眼前的景观吓得软了脚——二十二条橙光,此刻正整整齐齐地分布在教室里的每一张课桌上,每个秒表的主人都从闲聊中望了过来……
“我嘞个……”
姜慈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,咳了俩嗓子,走到讲台上。
“嗯,抱歉啊,今天路上有点堵,来晚了。那么……”
姜慈小吸一口气,用着和往常一样洪亮的声音说道:“上课!”
二十二条橙光齐刷刷地升起。
“同学们……好!”
“老师好!”那二十二条橙光又随着鞠躬微微下降,抬了起来,又跌了下去……
“那么……上节课我们讲到了……呃……参数方程的……一些答题模板……”
姜慈的表现如同两年前做着实习生的他,支支吾吾不知自己所云,大脑里的思路也断得七七八八……无论他在黑板上怎么用力用**笔写,那些座位上的数字,远比我在黑板上写下的数字要刺眼……
“这道题……切入点就在……就在这个参数方程组……只要把它转化为……直角坐标……嗯……应该是转化为极坐标方程……我们先来算一下……”
不少学生也已经开始一脸困惑地望着姜慈,但他还在强作淡定地讲着一堆没经过大脑的傻话……
直到第一节课下课,姜慈立即去洗手间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泼了两瓢水……
他望着镜子中的自己,和之前在街上随便找了块玻璃端详自己时一样,姜慈看不见自己头上的秒表。
这大概是姜慈头一次比学生们还期待下课,甚至是补习结束。
“他们的寿命差别怎么如此大?”姜慈不解地想着,有的孩子只剩17万小时了,而有的孩子竟然还能活到下一个世纪……寿命真的是上帝,或者说,是宇宙意志既定的吗?所谓的未来,到头来根本不为我们所把握吗?
姜慈不断地往自己的脸上泼水,让自己赶紧把思绪从这些哲学问题中挣脱出来,现在我要冷静下来……别再胡思乱想。
第二节课开始,姜慈仍如同机械一般僵硬地讲解着黑板上的题目,学生们从看姜慈出糗而不断发笑,渐渐地变成感到无趣地打着瞌睡……
姜慈知道这样子讲下去纯粹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,可他多想告诉他们,老子快被你们闪闪发亮的秒表闪到崩溃了。
“老师,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啊?”一个同学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姜慈。
这是一个还剩……还剩40多年的男生,平常他挺活泼的,在补习班里总是很积极地调侃姜慈。
“呃,有点,昨晚失眠了,你们可别学老师……早点睡。”
“那您要不歇会儿吧?顺便我们也睡会儿?”
不少学生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你现在还敢睡?”
姜慈突然有个主意,
“来,我问你们个问题,这也是昨天一朋友问我的:假如你们这帮家伙都只有一年命了,你们说,你们想做什么?”
同学们疑惑地看着姜慈。
“你们说,你们都是高三的人了,假如高考结束,不管你们考上了什么样的学校,你们的人生就都结束了,那么在结束之前,你们想做什么?来,你先!”
姜慈解释完,迅速指了指第一组第一排的女生。
那女孩平时挺懂事,也有些内向,平时只会埋头处理自己的事情,在姜慈印象中,她在这儿还没有常常在一起聊天的朋友。
她站了起来,迟疑着思考了一会,说道:“好陪伴一下父母吧?或者和家人一起去旅行之类的。”
她还有10多年的寿命,如果她父母稍微长寿一点,大概就得白发送黑发了。
姜慈点点头,示意她坐下,又点起他身后的同学:
“跟喜欢的人告白吧?”40年。
“把钱全花了。”20多年。
“见见老朋友,跟所有朋友都说说什么。”60多年。
“肯定想办法干它一炮啊!”
这个人还剩45年零三个月,姜慈顺便轻轻抽了他一嘴巴。
全班也就23名学生,很快他们就全都回答了,姜慈回到讲台上,说:
“我知道你们有些人的答案不过是为了应付,也有的人认真回答了我,还有的人的答案多少有些犹豫,但你们得知道,你们和数学一样,不过是一串正在倒数归零的数字罢了。”
“倒数的……数字?”不少同学面面相觑。
果然,老子就算是在说实话,他们也只会觉得我在讲道理……
姜慈摇了摇头,继续说道:
“没错,在高考来临前,你们还会经常见到我,经常见到身边的同学,但等高考一结束,你们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我,这就是一种归零。”
“高考前你们每天都过着枯燥的学习生活,但高考后,你们就没有这样的生活了,这也是一种归零。”
“你们将再也体验不了被老师和学业催促的压迫感,再也体验不到与同学们一起生活时的喜怒哀乐,再也体验不到偷偷看漫画开小差时的紧张感,”
“这个时代,以及这个时代的你,终将死去,然后在下一个时代重生。”
姜慈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即使是重生,也有归零的时候,总有一天,你们会迎来自己最后的时代,那一次归零,也就是归零的归零了。”
“你们无论多么努力,都无法阻止它的到来,但你们可以早点让这个时代来临,让自己的努力归零,让自己的价值,尊严全部归零,只要像你们刚刚说的那样就好,睡就行了。现在自习吧,有不会的题可以上来问我。”
此刻离中午十二点放学还有足足半个小时。同学们听完姜慈老师的话,都纷纷埋头处理自己的事,有的同学还在悄悄讨论,姜慈能很清楚地从他们的眼神中,看出他们的疑惑……
和以往的自习时段不同,这次没有同学敢上来问问题,或许他们也和姜慈一样,没什么心思再研究这些学术问题了吧。姜慈在讲台上坐了两三分钟后,便不耐烦地离开了教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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